02│

  老喇嘛先觉堪布除了向图旦益西多吉介绍甘冲寺的历史以及藏传佛教宗派之外，他也是简单地介绍了寺院的规矩。图旦益西才对宗派有了启蒙的概念，藏传佛教有四大宗派：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和格鲁派。而甘冲寺的历代活佛就是宁玛派大圆满修行成就者。

  寺院里的修行规约严谨，早晚课有严格的时间和内容的规定。图旦益西初到寺院，每天和他一起学习的有五个小僧人和几个在家学徒弟子。老喇嘛先觉堪布每天教授他们一些僧人应该必备的基础常识，包括佛法初学法规和仪轨。包括学习一些乐器、用糌粑做多玛和酥油花，以及念诵仪轨的声调。每一天天未亮，僧众都要到寺院的大殿一起共修。

  说是寺院大殿，也只是少有的留下一砖一瓦，如今已没有像样的房子作为三宝道场，但是，僧众的修行仪轨却是完整的。

  早上四点半，图旦益西就要起床，他们在大殿上诵经共修直到九点多。然后吃点简单的早餐，就会去山上砍柴，等他们背着柴禾回到寺院，也就到中午一点多了。午饭过后，他们继续学习练字。下午五点准时到大殿念经，直到晚上七点晚饭前结束。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动手，其实，也就是很简单的糌粑为主食。晚上八点继续做晚课，一直到十点半，全天的功课才算结束。这样的学习持续五年多。由于图旦益西年纪尚未成年，正是贪玩时节，加上一起的一共五个年龄相仿的小喇嘛，偶尔也会偷懒贪玩，做一些游戏。

  此时，正赶上寺院重新开放并进行修缮扩建的时期，图旦益西也和僧众们一起投入到了修缮寺院的劳动中。

听老喇嘛先觉堪布说：“修缮寺院建佛塔佛像是非常殊胜的功德，这样的功德有人求之不得，所以每一砖一瓦，每一土一石，大家都要亲自去搬运。如果找别人来修，那就等于你把功德给了别人。”

接着老喇嘛先觉堪布给大家讲了一则故事：

  “传说密勒日巴尊者修石墙，上师让他推倒重建，他付出很多辛苦。

  密勒日巴的石墙修到三层时候，师父问：“谁背的石头?”密勒日巴回答说：“是别人看着我辛苦，帮着背了一些。”

  上师摇着头说：“不行，要拆掉，重新背石头，再修。”上师告诉密勒日巴：修寺院，哪怕一砖一瓦都要自己亲自做，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是在做功德。”

  甚至画唐卡壁画，也是寺院的喇嘛们共同完成的。对于图旦益西而言，经历这样的特殊修行课程，岂有不精进的道理呢？他表现的无比的兴奋和积极。就这样，由先觉堪布和落周师父负责，依靠巴扎、珠古、仙米、金强滩、科什旦、祁加拉卡、松多、青海湖角什科等地的僧众自助修建了大经堂、师君三尊大佛像。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甘冲寺对比之前更加完备了。大家看着自己亲手修缮的寺院，亲手请塑的师君三尊大佛像，内心别提有多欢喜。大家在这样的环境下，寺院的修行和生活进入了一个平和安稳的阶段，每天都按部就班地进行，除了各自的早晚课修行，还有共同的念经修行，从不间断，因为大家了解，无常随时而至，修道不能等待，实修亦不能间断。

  古德说：”朝暮不轨，犹良马无缰。”意思是没有缰的马，自然容易失去方向，离道日远。故佛教徒以朝暮课诵作为自身的轨范。朝，指五更，于晨起盥洗毕，即上殿课诵，期思惟以清净；暮，指日晡(午后三至五时)之时，功课礼诵，以期消除昏昧。朝指五更，为日之始、昼三时之初，佛徒从钟声破夜警醒而起，盥洗毕，即上殿课诵，则期思惟以还净。暮为日晡，隶属昼三时之末，功课礼诵，乃冀觉昏而除昧。

  高原的日出来得要迟些，而寺院的早课却通常都是在早上五点开始，这个时候还是黑夜笼罩的时刻；晚课是在晚上七点之后。修行的内容也是老喇嘛先觉堪布规定的经文读诵，甚至要求全文背诵下来。所以，每天的精进修行是必须功课，因为那厚厚的经书如果要背诵下来并非一日之功。

  一方面，对时间的早晚规定的遵从代表着一个人的精进，从另一方面来看，出家生活是一种醒觉的生活，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养息，一天之中，要时时省察自己的心念，这份醒觉除了透过个人时时回光反照，早晚课即是一种很好的方式。经过一天的培福修慧，到晚上时，“暮应归摄众善，归去净土”，圆满完成一天的修行事务。因此，朝暮课诵的设置，遂成为佛教寺院通行的重要规制。

  清晨，太阳还没有爬上北山，喇嘛们就起床了。出家人的生活简单而纯净，没有世俗的繁文缛节，简单地洗漱完毕，大家就陆陆续续准时齐聚在大殿之中一起共修。

  小喇嘛们或许是年少长身体的原因，每天似乎有睡不完的觉，但是也没有办法，雷打不动的功课和共修，是寺院规定。师父就如同定点的闹钟一般，到时间必定要来招呼，有时候小喇嘛们早上不能按时起床，遇到师父来发现了，就会获得一种特殊的加持：打。但是，小喇嘛们就是克制不住瞌睡。为了避免挨打，能精神几天，过一段时间就又是老样子了。

  早上，大殿上念经，昏暗的大殿经声轰鸣，偶尔会夹杂着鼾声，图旦益西知道又是哪位小师兄在瞌睡了。几个小喇嘛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边念经一边打瞌睡，师父发现了，就会毫不留情地走过去用木棒子照着脖子打一顿，五个小喇嘛除了图旦益西之外，挨打了不知多少次，图旦益西没有挨过打并不是因为没打过瞌睡，只是他内心中总是很谨慎小心，稍微一瞌睡就会立马调整自己，短暂的瞌睡也不会被发现。

  工巧明是修行的一部分，佛事仪轨，总是需要做一些贡品，如酥油花和多玛。因此，学习做酥油花和多玛也是喇嘛们的必修课。比起大殿上念经，小喇嘛们更加喜欢学习这种手工。

  美丽的酥油花和多玛就是一件件艺术品，非常赏心悦目，也尤其令图旦益西喜欢。每一次学习做酥油花和多玛，图旦益西都非常精神，瞌睡虫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这可能和他从小喜欢画画捏泥人有关系，因为喜欢自然就兴奋，所以瞌睡也就少了，学得也非常有成绩。虽然在学习上，几个小喇嘛基础成绩都不分上下，但是在工巧方面窍诀上，图旦益西比几位师兄更胜一筹。每一次的手工功课他都会得到老喇嘛堪布的赞赏，成绩在五个小学徒中自然非常突出而获得老喇嘛的认可。这也就应了因缘吧，经中说：“前世向生看今身”，从图旦益西喜好来看，也正是证明了他确实是一位念佛人。

  说起缘分，寺院的措杰喇嘛与图旦益西算缘分匪浅，他们从小在一所学校上学，一个藏文班，又师从同一位老师。图旦益西在甘冲寺出家同一年后，措杰也来到这里出家了，两个人自然是非常亲近。这些不是谁特意安排的，而是机缘巧合，世间的缘分就如秋天的果实，春天播种什么种子，秋天就结出应有的果实。这也是命运中的玄妙奇特的前生后世的因果。缘聚缘散，有长有短，五位小喇嘛都是十几岁出家，愉快地度过一段美好的修行时光，岁月让他们从年少到中年，其间相续中有人还俗、有人故去，因果规律在每个人的命运中都在发挥着它神奇的作用。如今只有措杰喇嘛依旧还在寺院，而五个小喇嘛中有两个还俗，一个在2014年6月份因脑出血去世了。中年的图旦益西，却早已经被认证为造福一方享有声誉的转世活佛了，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此刻，图旦益西与小喇嘛们每一天的修行生活都充满了欢乐，这也正是年少的他所期待的生活。

  大殿上跏趺而坐的图旦益西，内心涌出掩饰不住的欢喜，一种神圣的大悲心也油然升起，当他默默诵读皈依、发心等偈颂的时候，眼泪竟然无法控制地掉下来了，那是充满法喜之泪，在舍弃了世俗凡尘之后来到这里，伏藏在他内心的菩提种子开花了，他怎能不去精进努力修行呢！

  仅仅是大圆满一系列传承上师的祈祷文，以及上师瑜伽修行就有很多步骤，从金刚七句祈祷文，莲师心咒，传承上师祈祷文，法王祈祷文，上师祈祷文，受四灌顶，回向偈，成就所愿誓言到成就所愿咒，最后就是共同的回向：

【以此善根愿众生，圆满福慧二资粮，福慧二资粮所生，静妙二身得成就。祈愿众生所有诸善行，以及已作未作和现作，如佛证悟贤善诸妙地，祈愿众生亦皆能升登。文殊师利勇猛智，普贤慧行亦复然，随彼一切常修学，我今回向诸善根，三世如来诸佛所，赞叹回向圣诸愿，我今回向诸善根，为得普贤殊胜行……】

  每当图旦益西读到这样一段回向文的时候，心里的慈悲心就油然而生，仿佛感受到众生之苦，发愿要更加努力修行。所以，图旦益西是五个小喇嘛中修行最精进的，也深得老喇嘛先觉堪布的认可。

  一次，宗教局组织当地三座寺院，甘冲寺、甘禅寺和扎隆寺的僧人一起学习两个月，最后的考试中，图旦益西在这些优秀的僧人中表现得非常突出，考得第一名的优异成绩。

  老喇嘛先觉堪布教导僧众要真学实修，每天的发心，读诵祈祷文和回向文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能懈怠。老堪布说这也是殊胜菩提心的体现，一个修习大乘佛法的佛子不仅仅为自己修行，也是为度化轮回苦海中的一切众生誓愿成佛，而为了成佛，每天都要勇猛精进忏悔，观想受灌顶修持上师瑜伽法，就是缘于这样的发心，老喇嘛非常严格，寺院里每天的功课安排得满满的。

  上午的时光就是在这样充实而神圣中度过的，斋饭时分也是僧众每天少有的休息时间，几乎是每一刻每一思维都相续不断地发愿成佛并为此精进修习。寺院僧众的生活类似AA制那种，有的是自家供养，也有的依赖藏民信众供养，而供养的也就是酥油青稞牛肉之类的，因为茫茫高原深山里，除了少量青稞，遍地牛羊，其他蔬菜粮食几乎没有，而北山比较偏僻，交通不便利，眼下下山的路都是狭窄蜿蜒曲折的盘山土路，山里的气候又多变，夏季多雨，冬季大雪封山，多数时候的供给都要依赖附近的信众供养的，所以，信众也供养牛羊肉，僧众也是欢喜接受。

  简单的日常生活在老喇嘛的管理下井然有序。眼下寺院的喇嘛虽然不多，但是也逐渐形成了规范，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单说每天的功课就是紧锣密鼓的，也是出家人生活的重要部分，所以，僧侣的修习过程中业余时间并不多。

  “磕头”也是寺院僧众必修的，很多人都叫“磕大头”作“五体投地”的“等身长头”，那是人们顶礼膜拜的真诚的表现形式之一，实际也有更深的密意，前额、两手掌、两膝盖这五个部位接触地面。观想清净五毒，获得五身，以及得到佛陀身、语、意、功德、事业五种加持。师父让僧众磕大头，到达十万个数目才算一个圆满。这些都是修行的基础内容。

《佛教大辞典》云：五体投地乃佛教礼法之一。又作五轮投地、投地礼、接足礼、头面礼、顶礼。本为印度所行之礼法，据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载，印度所行之礼敬法共有九种，其第九种即五体投地，为所有礼法中之最殷重者。其后佛教亦沿用此一礼法，并以之表礼敬之最上者。所谓五体，指两手、两膝、头顶等，亦称五轮。其行礼之法，先以右膝着地，次下左膝，再次两肘着地，两掌舒展过额，其后头顶着地，良久一拜。除实际之投地礼外，一般亦以此语表示对他人极度敬重推崇之意。

   师父说：“磕大头要全身着地。这样的顶礼有不可思议的功德，能消除很多业障，能对治贪嗔痴这些烦恼，尤其是对治傲慢心和嫉妒心。”

以前，图旦益西在家读小学的时候，最后厌学到逃课，那些世间知识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而现在喇嘛堪布让他怎么做，他就欢喜认真地怎么做，每天都老老实实毫不懈怠地磕头磕到大汗淋漓，感到浑身清爽，心情出奇的轻松欢喜。

  图旦益西内心里非常渴望获得佛学的理论知识，渴望深入学习佛法，因此，晚上念本尊仪轨和护法经的时候他特别欢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续不断地从早上到晚上，大殿上的蒲团经过长期的磕头的压力摩擦作用显得有些破旧了，而他那颗心却仿佛新生一般被唤醒。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只是在重复地读诵经文，按照仪轨修行，却对它的深意无从了解，内心瞬间就升起了要去学校学习佛法理论的想法。这起心动念如同一颗种子，为后续的求学种了一个因。